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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11.15週日

和Frank一起去Linda家吃飯,帶了雞肉片乾零食過去,和黑哥第一次打照面。一開始我是陌生人當然吠叫,但吃了零食後不再對我吠叫了。餵了幾片零食,看到巷口有個老先生在劈材,直覺他是黑哥的主人。我過去詢問他是否可以餵黑哥吃零食(其實都已經餵了也沒有問的必要,這只是個表達善意、打開和主人對話的藉口罷了)。老先生點點頭沒說話,我就繼續餵。過了一陣子看老先生還在劈材,就走過去和他聊天,問問狗的狀況,也詢問我是否可以偶而帶他出去走走。老先生說不要放狗,沒多說什麼。原本我心想今天的進度大概就這樣了。於是我繼續蹲在籠子外跟黑哥講話,盡量讓他熟悉我的聲音和味道。沒想到老先生劈材完畢後,竟然向籠子這裡走來,看我蹲在籠子前看狗,就又跟我多講了一些事情。他說狗狗每天都關著,不放他出來,不然他會跟別的狗打架、到處大便。還說他家裡還有另外一隻小的母狗,是他兒子的,叫黑咪。但他兒子一星期才回來一次。家裡就他和太太住。這隻黑狗是他的,沒取名字(我就自己叫他黑哥了)。老先生因為有點中風,講話其實不容易懂,我試著理解。就這樣聊著聊著,後來老先生竟然緩緩地打開了籠子的綁繩,放黑哥出來玩!

接下來的畫面讓我非常感動,黑哥一出來就開心地跑跳,到處聞聞探索。老先生接著又走去家門口前,把黑咪也放出來。這時我才看到,黑妹體型比較小,但非常漂亮。兩隻都沒結紮,我當然免不了也跟他表明身分,說是動保團體的志工,我們可以幫忙免費結紮。不過老先生說黑咪是兒子的,要跟兒子講。初見面不好探問別人手機,只好先把這念頭放著,等建立信任關係之後再來勸說吧!老先生說黑妹之前已經生過一次了,8隻小狗都送人了。可見關籠並無法保證不會懷孕。

黑哥黑妹看得出感情很好,兩隻一放出來就黏在一起,到處去玩。黑哥比較退縮,會躲人躲得遠遠的。黑妹很活潑好動,一直去找黑哥玩。兩個在庭院裡到處聞,開心的很。其實如果不要關龍,這個環境是很適合讓他們生活的,可以比大部分關在都市擁擠房子室內的狗狗更幸福。我一直和老先生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希望我們繼續聊,就可以讓狗狗自由活動久一點。他其實還蠻願意跟我聊天,猜想也是老夫妻自己生活無聊吧!難得有人願意來聊天。這情勢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我們聊了大概十多分鐘,老先生就把黑妹脖子套鐵鍊,要關回籠子裡了。黑妹非常掙扎,但她體型小,抵抗不了。最後老先生拽著她脖子的鏈條,把她整隻提起來放進籠子裡。黑哥就比較麻煩了,黑哥體型大,老先生沒辦法這樣單手把他提回去,他要在黑哥脖子套上鍊條時,黑哥掙脫了,又跑去躲。於是就用抱的方式,把黑哥抱進籠子。覺得好難過,兩個小朋友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跑跑,就這麼一下子又得回到籠裡。看他們這麼掙扎的樣子,就知道每天關在籠子裡多麼痛苦。

兩個小朋友的籠子底下就是草地,大小便就這樣都從籠子掉到草地上。老先生應該是為了不想清理他們的排泄物,所以故意籠子有2/3的面積都不鋪板子,讓排泄物能掉落到草地上。但這樣狗狗踩在籠子上其實是很不舒適的,而且底下草地上的排泄物的臭氣和蚊蠅都會往上衝進籠子裡。兩個籠子底部都沾了成塊已經結硬的排泄物,應該是拉肚子所以整個沾黏在籠子上,狗狗就這樣每天在上面坐/臥/踩著,老先生也沒去清理。籠子裡有1/3的面積鋪著板子,但這面積就只夠黑哥勉強蜷起身子在上面睡覺,板子的面積甚至還比他捲成一圈的空間更小。籠裡有一大盆水,應該也沒有每天換水,看起來不是很乾淨。還有個大鐵碗,碗裡是空的,從邊緣的殘渣看得出老先生餵的是人的食物或廚餘。老先生早晚都會餵一次,但對於狗狗的照顧也就只有這樣了。沒有洗澡、沒有放風、沒有清理大小便和籠子的環境。靠近籠子就可以聞到狗狗很濃的臭味,還有環繞在四周的蒼蠅蚊子。

如果不是曾經跟著協會家訪,看過很多更悲慘的狀況,今天的我應該無法直視牠們的處境吧!但我現在心裡想的是:家訪時我們沒有時間好好了解和介入改變任何一隻狗的命運,只能抓緊結紮結紮結紮的念頭,不斷專注告訴自己不要再製造更多這樣苦難的生命了;至於對於眼前已經存在、正在每日受苦的狗兒,只能逼自己視若無睹地離去。因為現實中的資源就是不夠,政府對於不當飼養也沒有力氣處理。台灣有太多太多這類不當飼養的案例,根本滿地都是,不足為奇,如果不是刻意虐待、沒有網友關注,政府是不會出手的。這些不當飼養的主人多半是老人家,完全沒有動物保護的基本觀念,他們並非存心讓動物受苦,而是在他們成長的年代中,讓狗有得吃、能活下去,就是在照顧牠們了。其他的都是多餘,他們並不預期(或許也不願意)再多付出什麼。

但在這個案例中,至少我覺得老先生對狗狗是有照顧的意思,所以早晚都有餵食。扛著黑哥走回籠子對老先生來說非常辛苦,但他至少願意在我的關切之後,讓狗狗出來短暫的跑跑。如果我能在不增加他負擔的狀況下,協助狗狗改善他的生活,也許是可行的。

接下來的計畫:
*每周末煮一些肉去給狗狗吃,建立信任感。
*希望每次都能遇到老先生,也要建立和主人的信任感。多陪他們聊天,看看能否再放狗狗出來跑跑。Linda建議我應該找他太太聊,似乎是覺得從老太太下手較易成功。這次去沒遇到,希望下次能遇到她。
*長遠的目標是希望能牽繩帶兩隻出去附近的步道走走。為此要訓練他們能接受牽繩和跟著人走。其實也必須訓練我自己,我根本完全沒有經驗啊!

這個計畫裡面,花時間每周去找他們,並不是最困難的;煮肉去當零食也很簡單。和老夫妻攀談也不難,甚至會喚起以前當社工員時和案主互動的記憶,當記者和社會員最常遇到的就是這種狀況,必須在默默不驚動什麼的狀態下讓自己自然融入一個場景、不動聲色到彷彿我原本就在那邊。最難的是我自己根本對於和大狗相處一點經驗都沒有。嚴格來說是,狗狗撲上來時我還得克服自己直覺上的害怕。這大概跟大學時晚上去學校操場運動被十幾隻大狗包圍最後狂追的記憶有關。

但當我蹲在籠子前時,看著狗狗的眼睛,我知道我們是可以相通的。靈魂是能夠克服距離的,看著狗狗的眼睛,我知道我們能夠進入彼此心靈上的狀態,那是人類再多複雜的言語都無法取代的-「真實」。只有在動物身上,才能找回這麼純粹的感受,沒有任何包裝。

晚上摸黑又去了一次Linda家還東西,這次靠近時,黑哥一聲都沒對我吠叫,看來已經可以辨認我了,真是聰明。看黑哥全身捲成一小圈窩在籠裡小小的板子上睡,覺得很心疼。黑哥黑妹你們等我,希望我能讓妳們的生命,至少有每周一次的快樂可以期待。

回家後我想起前幾個月和NGO工作坊小組討論的時候,我問一個長年投注移工人權倡議的前輩,她對於這些惡劣業者的心態,會恨他們嗎?前輩和另一個從美國來當義工的D,都說不會。D說,如果你心中有恨,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變成自己不想要的那種人。只有心中是愛,才有能量長久持續下去。前輩也說,Show them, not fight them。我想起倡議團體的許多行動,最初是劍拔奴張,但終究會結束在彼此退讓和理解中,才能取得征戰後的一點點前進。或許Fight只是一個策略/工具/手段,但不會是行動者心中最根本的東西。我要學會理解人類(也同樣只是一種生理上的無知動物)的自我限制,不只做動保,也要重拾社工員的角色。而飼主,就是我的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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